第一百六十九章 宰老爷心善,看不得这些(5K2)(2/2)
作者:役智

    我听说,当年郑国有个富人淹死了,渔人捞到了这人的尸体。

    富人家里请求赎买尸体,得到尸体的渔人索要的报酬很多。

    富人家里就把这情况告诉了您的老师邓析,向他求助。

    邓析说:你安心等待就好了。那个人无处去卖尸体,只能把尸体卖给你们。

    得到尸体的渔人见富人家里不来买尸体了,对此很担忧,于是也去求助邓析。

    邓析又回答说:你安心等待,他们肯定得买你手里的尸体。

    这样一来,富人家不能得到尸体安葬,渔人也不能拿到打捞尸体的报酬。

    如果天下人都像是邓析子所说的那样去做,那么家人溺水后,还有人会去寻找尸体安葬吗?

    打鱼的渔夫见到溺水者的尸体,他们是打捞呢,还是不打捞呢?

    如此卖弄口舌,让富人家背负了无法安葬家人的恶名,也让渔夫无法获得适当的报酬。

    社会的风气就是这样一步一步逐渐被败坏了啊!

    现在邓析子口口声声的说,要听取民众的意见制定的法令。

    而当民众求助于他时,他又不去解决渔人与富人的需求,而是等着他们一次次的上门向他求助。

    他的口中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试图模糊对错的界限,混淆正邪的区别,并游荡其中,以此为自己牟取利益。

    他本身就是这样败坏仁义的人了,然而却又去要求大家与他一同败坏仁义。

    您到菟裘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然而这一月以来,菟裘的狱讼案件就已经比之前半年加起来还要多了。

    难道菟裘的百姓是突然变得喜欢好勇斗狠、惹是生非了吗?

    难道菟裘的风气是忽然变得邻里不睦、盗匪横行了吗?

    我宰予虽然智慧浅薄,但还是想说说自己的看法。

    子产执政郑国多年,他执政期间宽猛并用,于是郑国大治。

    而等到子太叔执政时,他却只用宽政,而废弃猛政,结果郑国的芦苇之泽居然能在短时间内聚拢出千万盗匪。

    现在来看,子太叔用宽政导致郑国大乱,并非他的过错。

    郑国之所以会陷入混乱动荡的境地,恐怕邓析和您这样人是出了大力的吧?

    推行宽政,便一味地抬高宽政的上限,使得请得起讼师的奸邪之徒全都因此免罪。

    推行猛政,便一味地降低猛政的下限,使得囊中羞涩的良善之人全都因此获罪。

    邓析与他的门徒将奸邪与良善混作一团,使得世事陷入混沌,制造混乱,颠倒黑白,增加狱讼,再借此广收门徒,诽谤时政,收取酬金。

    大家争先恐后的拜入他的门下学习,奸邪之人学会了诉讼的方法后,便去以此诬告他人。

    而性情纯良的生怕没有学会诉讼的方法,在遭到诬告无法为自己辩护。

    而那些学不起诉讼的贫民自然也成了被诬告的对象。

    邓析的门人一边说着不要仁义道德,不屑于效法上古的贤王。

    可您方才又去替那些盗贼匪寇辩护,说他们盗窃是因为贫穷。

    还说盗窃财物的只是蟊贼,盗窃仁义的诸侯才是大盗。

    诚然盗匪盗窃是因为贫穷,但能请得起讼师为他们辩护的盗匪,这些人是真的贫穷吗?

    您将盗窃财物与盗窃国家的概念混为一谈,到底是想要指责那些不施展仁政的诸侯,还是想要为那些多行恶举的蟊贼开脱呢?

    如果以仁义道德的角度来看,无论是暴虐的诸侯,还是盗窃财物的蟊贼,都是应该受到惩罚的对象。

    可为什么我听您话语中的含义,您想要表达的却是:既然鄙陋的肉食者可以不被追究,那么蟊贼也同样可以不被追究呢?

    如果邓析子所倡导的法令是这样的话,那这样的天下,难道可以称之为被治理了吗?

    他反对上古的贤王与仁义道德,到底是上古的贤王们做得不对,仁义道德阻碍了天下的治理呢,还是上古贤王与仁义道德阻塞了他敛财牟利的道路呢?”

    宰予这一段话说完,方胜哑口无言。

    再华丽的言辞,在事实的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

    邓析的学说与道路,被宰予毫不留情的一把扯开,露出了掩藏在绮丽外表下的真容。

    邓析从来就没打算为万民牟利,他只不过是艳羡他人食肉,想要趁机进去分一杯羹的参与者罢了。

    如果说像是桀纣一样的暴君便是盗窃了天下的诸侯,那邓析就是偷偷摸摸的盗匪。

    广收门徒,私作刑法,混淆视听,败坏风气。

    嘴上冠冕堂皇,心里全是蝇营狗苟。

    菟裘的民众们虽然并不都能听懂宰予的论述,但有一句话他们是明白的。

    自从方胜来到菟裘后,邻里之间的确不像是从前那么和睦了。

    他处处向人讲法,教大家以法牟利的方法,邻里之间从前能够私下解决的小事,也逐渐发展到了必须要闹到公堂上。

    有一人因为诉讼得了好处,其他人见到,同样害怕吃亏,于是也纷纷跟着方胜钻营法条。

    久而久之,菟裘的风气也就慢慢改变了。

    人群中,也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打死这个邪人!”

    民众一呼百应,刚从地里回来的农夫举起耒耜,从家门中出来的妇女拾起路边的枝条,小孩子也捡起极快小石头朝方胜扔了过去。

    方胜看见这么多人朝着他冲了过来,吓得双膝发抖,跪在地上,黄土都湿了一地。

    宰予见了赶忙喊了声:“子周!”

    申枨得了命令,立马带着周边甲士冲了上去,拦住了激动的民众。

    申枨一边拦,一边喊道:“踢两脚打两拳差不多了,别真打死了。这人死在咱们菟裘的地界上,太晦气!”

    可哪怕申枨已经出来劝架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方胜的肚子上已经挨了十几脚。

    脑袋也被小孩儿用石子砸了个大包,鲜血顺着额角一路往下流。

    他伏在地上双手抱头,一边惨叫着,一边爬到了申枨的身后。

    申枨见了,直接抬腿给了他的肚子一脚,将他踢出了两米远。

    “爬也不知道爬快点,还要我来帮你?!”

    宰予从高台上走下,望着他的这副惨样,摇着头说道。

    “如果按照民众的意见来办理,你已经是十成十的死罪了。

    但从仁义道德的角度来看,随便说几句话,实在不至于扣一个死罪。

    方先生,你觉得我该怎么办呢?”

    方胜惊恐的望着后面群情激奋的菟裘百姓,嘴皮子连连结巴:“仁、仁、仁义,还是仁义道德好!”

    宰予点头道:“既然你觉得仁义道德好,那我就按仁义的方法处置你吧。

    菟裘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这里的民众不欢迎你,我恐怕是不能用你了。

    鲁人也大多遵循周礼办事,所以鲁国其他地方想必也接纳不了你。

    既然如此,我还是把你送回郑国吧,那里邓析子的门徒众多,民众也愿意追随你的学说,你觉得意下如何?”

    “把我送回郑国?”

    方胜闻言,吓得转过身子跪在地上,连连给宰予叩拜:“大夫,使不得啊!现如今的郑国……唔唔……”

    但不等他说完,一旁的高柴便趁机往他的嘴里塞了块石头,彻底堵住了他的嘴。

    高柴冷声道:“你放心,最近我们正巧有一支去郑国的商队要出发。

    一路上给你管吃管喝,除了给你松绑以外,所有要求都能满足你。

    我们菟裘邑一向以仁为先,不伤读书人一毫一发,保证把你安然无恙的送回去。

    按照我们老师孔夫子的说法,如今的郑国执政驷歂简直是有着桀纣一般的德行,对于邓析的门人,他更是倍加‘喜爱’,等你回了郑国,想必他会好好待你的。”

    高柴的话刚说完,方胜便唔唔的连连摇头,眼里都写满了惊慌,他伏在地上连连叩首,额头都磕出了血来。

    宰予见了,心中顿生不忍,他扭过头去,连连摆手。

    冉求见到宰予的动作,立刻冲着身边的甲士吩咐道:“快快快,还不赶紧把他带下去?宰子心善,看不得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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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节选自《宰予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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