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易阳脱困灵谷山,城隍偷吃叫化鸡(1/1)
作者:沧海蜉蝣
    吞下黑色圆石,易阳盘腿坐下,右手疾点双脚内踝处的足三里穴、左臂肩头的肩井穴,再扣住自己的下颌,往外一掰,最后对准脐窝正中的神阙穴,运气并指,猛然点下,便保持着身体盘坐、左臂下垂、右手手指戳在肚脐处的姿势,一动不动。

    “老匹夫!小杂碎!真以为我拿你们的守剑意无可奈何吗!我封了你左臂,老匹夫你也无能为力了吧!再禁你双足,看你又怎么逃得掉!小杂碎!我卸了你的下颌,你想咬舌自尽都做不到!最后封你全身气脉,只要我抽取了阴晶的极阴之气,彻底炼化你们的神魂......我董长元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哈哈......”

    “你疯了吗?!就这样吞下阴晶!阴晶属极阴之气所化,既不涨功行,又不增内力,师弟你贸然行事,可曾想过后果?!神魂心魄虽为阴属,可被极阴之气吞噬,纵然你炼化了我和这孩子的神魂,但他的肉身气血,也必被消磨,你想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用不着你来操心,还不是你们逼我的!何况还有阳晶的存在,大不了灭了你们之后,我再去寻到一并吞了!”

    “疯子!真是疯了!极阴极阳,水火不容!你会爆体而亡的!”

    “哈哈!那也是灭了你们之后的事情,何况爆体而亡的又不是我。”

    说到此处,董长元不再理会刘道明的苦劝,化阴晶于丹田,抽出一丝丝极阴之气,行走经脉,冲开紫府,就要炼化易阳神魂,鸠占鹊巢,完成夺舍。

    紧守心神的易阳只觉得自己如孕胎中,置身一片空明灵寂的所在,六识皆无,玄妙无比。突然,这种玄妙体会被一股泠冽冰寒的气息搅动地无影无踪,易阳感到一阵眩晕之后,六识尽复,除了眼前一片黑沉沉的浓雾笼罩,再不见它物,自己的神魂之体正不受控制般地向黑雾深处飘去......

    “嗯?这怎么可能?”正在全力夺舍,只留了一丝神魂之力在易阳肉身的董长元发出一声惊疑,猛地睁开易阳的双眼,已被极阴之气侵染的双瞳,乌黑黯淡,只见铁冠道人张中已然匍匐爬行到了眼前,身后一条弯曲的血带,触目惊心。

    “宜者莫莫使?”下颌脱臼的“易阳”含糊地说道。

    “你是说,我怎么没死吧?老鬼!”张中恨恨地说道,“咳咳,千错万错,错不该信了你的鬼话,什么家门遭戮,血海深仇!什么出家入道,偷盗心诀!什么摔落此处,冤死化魂!统统都是鬼话,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不在意你的目的,可你这鬼物阴谋诡计,却是为了夺他人肉身而重生,我张中本不是刻板之人,你若明言,我也会寻了死囚牢犯给你带来,可你偏还要杀我!这洞天福地极阳之地,我又能增寿几何!?你就如此不耐?!可叹老朽欲得长生,一叶障目,昏聩不堪,悉心授艺教得一个弟子,就是为了今日这般以徒弑师?你竟如此残忍?!哈哈,福兮祸兮,非是此道相生相依,全因贪字一念而起,罢了罢了,咳咳,我千防万防,终是防不住叵测人心,此至阳克阴之物,我得手多年,未用到自己身上,却是便宜了你这个臭小子,你大爷的!”

    铁冠道人说到这里,从血透衣衫的怀中,取出一颗同样鸽蛋大小的白色圆珠,单臂支肘,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伸向易阳的嘴边,轻声说道:“臭小子,莫怕,不打你,不会痛。”

    “扑、扑、扑(不、不、不)”瞪着一双黑色瞳孔的“易阳”呜呜地说着,却动弹不得。

    铁冠道人将阳晶塞入易阳口中之后,便倒伏在了易阳身旁,溘然长逝。

    “不,不会这样的!不该这样的!我还没有夺舍,我还,啊!”董长元的阴魂几乎癫狂地说着,发出一声惨叫,随着“滋滋”声响,烟消云散。

    “非是善恶无有报,天道循常时未到!太乙青霭忆经年,重阳观中读《敬孝》”,随着易阳全身白色烟雾的蒸腾,左手掌上阴魂存身的刘道明,唱吟一句完了,便同仙鹤入云一般,化身飘渺。

    紫府深处的易阳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就在他的神魂飘向阴霾之时,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如旭阳般的温暖,面前的黑雾似有灵性,如遇天敌般地仓惶退去。一个激灵,易阳重新神魂附身,来不及睁眼查看,却直觉得身处冰火两重天地,忽而寒彻入骨,忽而酷热难消,全身经脉一张一驰,丹田痛苦难熬,气海翻滚如涛,恰就在此时,一道灵光重现,刘道明曾经说过的话不自觉地映现脑海:阴之所阻,阳之所行!大衍缺一,必有其道!易阳忽觉茅塞顿开,不再犹豫,呼吸吐纳,导出紫府一丝真气为饵,推引阴阳二气冲突之力,遍行全身奇经八脉,最后直撞紧闭的紫府大关,轰然无声巨震,阴阳二气合击之力尽皆消弭,紫府蕴藏的海量真气汹涌而出,如水灌沟渠,溢满经脉,直汇丹田气海。

    一切知觉如潮退去,感到再无异样的易阳,恍若经历一场大梦,猛地睁开双眼,警惕地查看了一下四周,灰白色的天际将周围映照地清晰可见,黎明将至。眼前一道熟悉的身影,让易阳痛苦失声,“啊!前辈!”,想到先前是自己执剑杀了铁冠道人,易阳悲痛难忍,“不!”,一声长鸣,响彻深涧。人生第一次杀人,被杀的便是如师父一般传授自己武艺的人,虽非自己所愿,却是自己所为,易阳重重地双膝跪倒在张中身前,无语凝噎。

    一抹曙光照耀易阳身前,他抬起头,深深地回首看了一眼深潭,不再犹豫,俯身背起铁冠道人,又拿起地上的长剑,穿过山隙,回到极阳之地。望着熟悉的小屋和每一块圆石,易阳神情恍惚,数月来的点滴回忆如幕如影,闪现心头,缓缓迈步行至自己挖掘的深坑前,易阳凝眉苦笑,仿佛事先准备好一样,充满了人生际遇的变数和奇妙。

    推上最后一捧砂土,易阳沉重地说道:“张中前辈!我让您睡在这里,您会很欢喜吧?我答应您的誓言,不会忘记!剑,我留下了,陪您!铁冠,我带走了,留个念想。易阳就此别过,不会,也不想再回来了!您大爷的,不要冤屈,若知道我能看到您的阴魂,非要骂我不可,就是,就是再也打不到了!”说完,三叩首起身,易阳离开,出了山隙。静谧的极阳之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无碑砂坟,清风拂过,一片白砂滑落,微不可闻。

    来到深涧潭边,易阳寻了处平坦之地,脱去长衫,放好铁冠和荷包,回到山隙近前,搬起一块块巨石堵住山隙处容一人通过的小道,随后在潭水中沐浴一番,才穿衣挽发,套上铁冠,来到潭水边一照,仍显稚嫩的脸庞,却散发着一股沉静和刚毅,摇头一笑,回身抬头,望着数十丈高的深涧崖壁,易阳苦笑着骂道:“您大爷的!轻功您都没教!”

    抚州府去城十里外,有一座城隍,南来北往,行脚客商,无不从此经过。首进大门,中为甬道,两旁分列四大金刚泥塑,二进方为正殿,供奉城隍至尊宝像,东配殿直列十大阎罗,西配殿尽摆十八层地狱诸相,黑白无常叱咤两旁,各处形制与府城官署无二,仿若阴阳两界各有一套衙门,此种因果教化,使人知畏而不敢妄为。

    此时正殿门外阶梯下,人头耸动,一群布衣百姓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突然有人喊道:“钱大侠出来了!”,众人闻听,哗啦啦跪倒,叩头不止。只见殿前站立一人,内着黑色短打紧身衣,外罩青玄开襟英雄氅,黑布遮面,身型魁伟,手握单刀,只露出鼓眼泡似的双眼,开口怒道:“那林氏从周围的府县低价贩来棉花,高价卖给你们,又低价从你们手里买回纱布,再高价卖回到其他府县,低买高卖,本不为过,可他林氏听说朝廷和鞑子开战,就抬高棉价,又压低纱布的价钱,黑吃两道,不给你们活路,既受你们所求,本大侠只好替天行道了!接着!”说完,这个钱大侠扔到阶下一个包裹,掷地有声。众人不敢作声,为首的几人上前打开包裹一看,白澄澄的几十两纹银,只觉周围一片静寂。钱大侠早知如此似的,哈哈一笑,回返殿中。就听门外喧闹声一片,大抵都是如何均分银两的话了。

    从正殿后面转出的钱大侠,扯掉面上的黑布,露出一张浓眉高鼻、方脸阔唇的面庞,两只鱼泡眼四下张望,见无异状,又折身来到了西偏殿,纵身跃上了摆布十八层地狱诸相的高台,来到油锅地狱相旁,望着泥塑油锅上摆着的一坛老酒、几份卤菜和几层烙饼,大吼一声:“我的叫花鸡呢?你给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