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院门，天佑就见董耀祖客房的门帘子高挑着，八仙桌上摆放的两盏高大的铜质长杆灯台中，点燃着两支红烛，把客房映照地亮晃晃一片。

    天佑心想，这老财可比他大会享受多了。记得小时候自己随大人夜里偶尔去董耀祖家，董耀祖大住的客房桌上，永远点着一盏捻子细长的油灯。那灯头被董耀祖大用针尖只拨出来一点点，散发着微弱的昏光，真所谓昏光如豆呐。

    如今董耀祖家夜里红烛高照，一派喜庆丰裕景象。再想想他的家世，令谁也不由得对他这个东家心生一份敬畏之情呐。

    天佑走进客房，就见炕上正中放着一张黑漆发亮的四方炕桌，炕桌上摆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茶，董耀祖一个人如老佛爷一般，正坐在炕桌旁边神清气定地品茗喝茶。

    天佑见此情景，抬头看着董耀祖笑着寒暄道：“董家伯好精神，日子好悠闲啊。”

    董耀祖见天佑站在地上说话，伸手在炕上虚迎了一把，说道：“天佑来了啊，上炕来坐吧！我刚吃过晚饭，喝杯茶醒醒神。”

    天佑摆摆手，道：“董家伯，我不上炕了，就在椅子上坐一会儿，陪董家伯说说话。”

    董耀祖顺着天佑的话题寒暄道：“你们年轻人都不习惯盘腿，我们老人儿火气少了，总爱偎一拢热炕。岁月不饶人，不服老是不行了。真是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呐！”

    天佑也顺着董耀祖的话题道：“董家伯至今都这么精神，年轻时不知道有多么英俊潇洒，我们大家可都羡慕你呐。”

    董耀祖听天佑恭维自己，突然开心地爆了一句粗口道：“少年不识怂精贵，老时望逼流眼泪。年轻还是好啊！到我这个年龄，甚事也干不了了。”

    董耀祖这句粗口，天佑没法接，他担心接了让董耀祖觉得自己对他不恭敬，便只好点着头道：“是啊是啊，董家伯说地对啊。”

    董耀祖话一出口，也觉得有失自己身份，便直接介入正题道：“天佑先坐吧！找我有什么事儿么？”

    天佑在靠炕的那张太师椅上坐好后，说道：“董家伯，有个事儿我想来想去，需要董家伯你点个头呢。若董家伯你不点头，这事儿恐怕办不了，所以今儿我向你讨主意来了。”

    董耀祖听天佑虽然没说具体什么事情，但他话里对自己充满着抬举，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也觉舒服，便也客气地笑道：“天佑侄儿，你这话就让老伯羞脸呢！你办的啥事，哪一件没被大家津津乐道？以后庄里有啥事，你尽管捏.摸着办，没有啥大不了的。”

    天佑心知董耀祖说的是客气话，一个坐拥一甲、家资丰裕的堂堂前辈老人，能够对比他岁数轻许多的小辈子人说出这话，说明自己在他心里也有一定的分量，便也笑着道：“董家伯，庄里的大事情大主意，还需要你老人家仔细斟酌着定呢！我们小辈儿人，也就是敲敲边鼓跑跑腿啊。”

    经过刚才彼此的寒暄，至此俩人的心绪都很宽展，说话的气氛也很融洽。

    董耀祖笑道：“天佑你就别可劲儿抬举我了，说吧，有啥事把你给难住了？”

    为争取董耀祖对自己打算的支持，天佑尽量用沉稳谦卑的语气说道：“董家伯，当年没有你的大力支持，咱庄里也就修不了学坊。我们庄里大部分的孩子，就与其他庄里的孩子们一样，没有机会接受牛先生的启蒙教育。每当想起这个事情，我就觉得董家伯你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事情。”

    董耀祖笑呵呵呵地摆摆手，道：“那都是大家的功劳么。”

    天佑点点头，道：“但是董家伯你是发起人么。今年，我见牛先生没来学坊，就到碧玉关牛家岔去了一趟，万万没料到正月里他庄里被来往的兵当了战场。牛先生家屋倒墙塌，简直难以栖身，所幸家里人都算平安。我见了心里不好受，当时没经你的同意，就把牛先生一家接到庄里来。我想，即使董家伯你见了他家的那个境况，肯定也会这么做的。”

    董耀祖听天佑说起了往事，话里话外一直都抬举着自己，心里舒坦地很，心想这小子还真是会说话啊，嘴里却不得不谦虚地道：“天佑你把老伯高抬了，庄里修学坊的事，还是你一手促成的嘛！牛先生对庄里的孩子们和我们自己的孩子，都有着启蒙之恩。我们与牛先生呢，也有着相交之谊。他家遭了这番大难，谁见了自然都会出手相帮，这事儿你做的对着呢！”

    天佑听董耀祖对自己接牛书谨一家的事情没有反对，心里安稳了不少，他故意谴责自己说道：“董家伯，我接牛先生来庄里，当初只是凭自己热心而为，其实考虑地并不周全。这事儿我做地太过孟浪，若有啥不合适的地方，董家伯你要多多包涵啊。”

    董耀祖宽容地接话道：“你毕竟还年轻么！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做过几件孟浪的事情？有啥不周全的，再想办法往周全里补嘛。”

    话说到这里，天佑感觉可以把话题往明里挑了，便笑道：“董家伯到底是过来人，我就知道董家伯你会理解我。我把牛先生一家人安顿在学坊里，虽然暂时解决了住的问题，但是他一大家口人，张嘴总要吃饭呢！这就是我当初未考虑周全的事情啊。”

    董耀祖听了，脸上顿时显出几丝惊异。他没料到天佑将话题引到这个地方，心想：“这小子莫非找我来替牛书谨化缘来了？笑话！我虽然粮食满仓，总不能白白负担他全家人的吃食吧！既然这事你小子没考虑周全，那就由你小子负担去吧！反正我董耀祖既没出这个主意，也没办这个事情。”

    想到这里，董耀祖神情严肃地道：“天佑，你一贯做事沉稳，各方面的事情也考虑地周全，这也是我心里最认可你的地方。这次你给牛先生安顿住的地方，我也是认可的。但是你总不能连他家吃喝的问题也包下来吧？家里即使有金山银山，一家人坐下来吃，到头来也会坐吃山空。你的家底我不清楚。依我的家底，也最怕吃垮呐。你说你，你说你是怎么考虑这事儿的嘛！”

    天佑一听董耀祖说出这番话，就知道他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连忙解释道：“董家伯，我知道坐吃总会有山空的那一天，可是小侄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呀！”

    董耀祖好奇地追问道：“那你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