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悄悄地改变着一切。

    水珠的小脸蛋长圆润了，头发长密实了，身子骨拔开了，个头也长高了，渐渐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半大姑娘。

    她大姑姑荞叶越瞧她越喜欢，给她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照，平时也注重她的洗漱梳头、穿衣打扮等生活细节。

    走在学堂里的水珠，看起来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马莲花，既显朴素又显可爱。小学堂里的全体先生们，无人不对她高看一眼。同班级里一起读书识字的同学们，也都真心地佩服着她。

    文庙小学堂学制五年，已连续毕业了四届学生。当初水珠入学堂时，直接从二年级上起，因而她只用了四年的时间，就完成了小学堂设置的全部课程。去年暑期，水珠以本年级甲等第三名的优异成绩毕业了。

    水珠是文庙小学堂建校以来毕业的唯一一个女学生，并且取得了令所有人都异常羡慕的成绩，这不但让姜瀚章发自内心地高兴，也令城里城外的人一时传为奇谈。

    水珠能取得这样优异的成绩，自然离不开姜瀚章的悉心培养。

    四年里，除了暑期和冬季小学堂放假的时间之外，姜瀚章每天早中晚都领着水珠一同到小学堂念书识字。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在家里，在学业上姜瀚章都给了水珠周到细致的辅导指点。同时在思想上，姜瀚章也给了她独特新颖的启蒙教育。

    水珠本性聪慧，学习刻苦，勤奋好学，小小年纪就特别懂事又有主见。对许多学业上的问题，她能够做到一点即透，触类旁通。还能从自己的视角出发，说出自己独有的见解，这一点令姜瀚章大为赏识。

    凤龙庄近三年的学坊启蒙和文庙小学堂四年的新式教育，让水珠增长了文化知识，形成了独立自强的性格，更让她在无形中，具有了平常农家普通女孩子所没有的一种独特气质。再加上姜瀚章这样的良师益友时时的刻意培养，现在水珠的眼界和见识，都比其他的男孩子们也要开阔和广泛地多。

    往年文庙小学堂毕业的男学生们，有一部分人家境殷实。他们被有眼光的家里人送往外地，到更高的初等中学继续读书，以博取一个良好的前途。但是到外地读书的费用昂贵，自然无法和在文庙小学堂念书的费用相比。所以这个事情，普通人家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姜瀚章早已通过外地先生们的嘴，知道在省城和全省各道所在地设立的初级中学，已经开始招收部分女学生。他心知水珠是一个读书的好苗子，若是能够送她到某个初等中学继续深造一番，这女娃按理应该前途远大。

    若真是那样的话，到时候水珠能取得什么样的前途，现在连他这个做了大半辈子先生的人，都无法准确预测和判断出来。

    但这事儿，对当时的人们来说，可是一件十分要紧的大事儿。

    这年水珠接近十二岁，这个年龄的女娃，该到媒婆上门提亲的时候了。平常小户之家的女娃，有些已经过门了呢！所以这事，他姜瀚章可不便随便做主，要做主也要由天佑来做才行。

    水珠毕业前夕，姜瀚章为此独自到凤龙庄来了一趟，他与天佑一家人坐在一起，专门商量水珠今后读书的事情。

    这天正德、王商氏、天佑和莲花都在家里。姜瀚章把水珠在文庙小学堂的学习情况，和自己这次来天佑家的主要目的，一五一十地向大家做了说明。

    大家静听姜瀚章说完话，谁都没有说话。

    天佑和莲花圆房已过十几年了。俩人在家里一番作为，给这个家渐渐带来了一份兴旺的气象。

    正德早已放心地把所有家务事交给天佑做主，他也很少干涉天佑做出的任何决定。对于水珠读书的事情，正德按照自己原先的一贯做法，在等天佑做出决定后再补充自己的想法，所以他未提前说话。

    王商氏听姜瀚章说让水珠继续去念书，虽说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毕竟她的见识无法和姜瀚章相提并论，她听完话后心里有些不乐意。一个女娃娃，迟早是要嫁人的，现在已经念了七年书，再念那么多书做什么呢？她还不是要嫁人嘛。

    但正德未说话，她一个女人家，怎么能在自己的男人前面抢先说话呢？尤其面前坐着的人，可是受众人尊重的姜瀚章。人家虽说是自家的女婿，可人家还是大名鼎鼎的先生。若要是让他看见自己有违老章程的做法，自己的老脸也没地方搁啊。

    所以王商氏心里虽念叨着自己的想法，但也没有说出什么话。

    公公婆婆没开口，莲花自然也不会开口，何况天佑还未开口呢！这点心眼儿，聪明贤惠的莲花可不缺，要不她怎么能够做到和庄里所有人都融洽地相处呢。

    见大家都不说话，姜瀚章的眼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天佑脸上。其他人随姜瀚章的眼光，也自然而然一齐落到天佑脸上。

    此时天佑的心里，其实正在左右为难。

    知女莫若父，他怎不知自己的这个宝贝女儿，和她们的妈莲花一样心灵手巧呢！一直以来，他都为自己的这个女儿自豪和骄傲着。

    先说远的。自打水珠这个头胎丫头出生以后，自家的景况，那可是一日比一日好，一年比一年蒸蒸日上。莲花自生了水珠，就连续给他开怀生娃。最为奇妙的是，她竟然连续生了两对双胞胎。

    这种事儿，庄里庄外的老人儿均闻所未闻。但这么神奇的事儿，就是落到了他天佑的头上。这是为什么呢？他有时候就想，说不定是水珠这女娃，给自己带来了这么美好的福气唻。

    再说近的。水珠是个女娃，女娃有女娃的细腻和坚韧，学堂里有规律的生活，培养出了她良好的行为习惯和生活习惯。水珠又是自家的头胎孩子。

    俗话说，长兄若父，长女何尝不是若母呢！这几年来，在水珠无意识的影响下，举鹏、举程、举万、举里和参珠，包括牛书谨家的小丫头守娣，也都视水珠为他们的榜样。

    天佑发现他们暗暗地向水珠学习，无形中养成了一些良好的习惯，举手投足之间就显出与别人家孩子的不同。

    所有这一切，都令天佑的内心十分满足。他真庆幸那年学坊开学时，自己支持水珠到学坊里念书识字的那个正确决定。

    可是，水珠已经念了七年多时间的书了。再这样让她继续念下去，最终能有一个什么结果呢？即使她念书念成功了，难道将来她还能到学堂里当一个女先生？这有可能吗！

    若是念不成功，再念又有什么用途呢！到时候依然要替她找个人家嫁人么！

    天佑凭感觉判断，依水珠现在的心性发展下去，到时候恐怕她看不上一般人家。再继续念下去，那更看不上一般人家了。若能找个好人家嫁出去最好，若是找的人家她心里不满意，自然就会感到委屈。

    那现在已经念过的这些书，岂不是把娃给害了么！再说了，听人说到外面念书的费用昂贵，也不知道到底昂贵到什么程度呢？

    水珠还有五个弟弟妹妹正在念书，若是他们文庙小学堂毕业后，都想到外面继续去念书，依自己现在的家境，不知能不能负担地住呢？

    这事真难决定呐！想到这里，天佑额上的眉头不由地拧起了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