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每天每夜每秒漂流(1/1)
作者:支离雨
    他们回到家还没到10点半。西京扶林琅在沙发上坐下后,便去房间拿急救箱。林琅环顾四周,几天前都没来得及认真看着屋子,现在看到这里如此,心不禁纠了一下。这房子除了生活必用品和家具外,她家中的装饰物或许就剩放在电视旁边的万年青和那只老挂钟了。20几年来,他也去过不少人的家中,有挂名画名字的,有表十字绣锦绣的,有摆青瓷白瓷的,有养金鱼富贵花的......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的。

    “喂,林琅。”

    听到路西京唤他,他才知道自己出神了,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消毒包扎。”路西京瞧了他一眼,转而便端详看了下他的右臂,在灯光照映下,衣袖上那血迹看起来越发鲜红了。

    “别动,左手帮忙端着这个盘子。”

    然后她便小心的挽起他的衣袖,结果袖子一会自动滑了下来,她又重新挽了起来,可是林琅穿的那件衣服虽是运动衫,但布料很是柔滑,这次就算林琅没动,它还掉下来、她不禁皱眉,想了一下,取下她别前额头发上的发卡,用发卡固定袖子在上端,看了下伤口,抬头说:“还好伤口不是很深,等下用消毒液清洗消毒时会有点疼,别动,。”

    “嗯”,林琅侧过脸看西京,他忽然觉得不真实,眼前的她就是自己心心念念念了3年的西京姐,这时的她一只脚半跪在沙发上,另一只着地支撑着,小心地为他清洗消毒着。她半挽起衣袖的手,精细而白皙,显而易见的血管有着好看的走向,散着的长发如瀑一样泄下来,微黄微燥,还可以闻到淡淡的清香。完全不像他平常看到的女生的头发,他总觉得那些女子的头发虽外在柔亮,但负离子气息终究太浓郁。她今天穿了一件麻布长裙,淡蓝,衣服上还绣有浅青色的小花,似在淡蓝湖中纷飞的蝴蝶。看着现在的她,不知不觉,竟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那时的她也是今天这般打扮,长裙长发,但今晚已不见当日那种淡淡的忧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汪寒水的平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她现在的状态比以前忧伤时更加忧虑。起码,以前那忧伤,他可以从感官上就能知晓,而现在呢,一筹莫展。

    “好了”,路西京抬头,却没想到与林琅四目相对。

    猝不及防,顿生尴尬。

    林琅更甚,本就心猿意马,现在眼神相对着,心神更乱了。

    “看什么,包扎好了,明天最好还是要去医院打一针破伤风,预防着。”路西京首先避开,顺手去撤掉他手中的盘子,转而一想问:“怎么受伤的?”说着便蹲下去看他的脚,微微有些红肿,西京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哦,刚才在双水街吃夜宵时有两桌发生口角冲突,然后就打起来了,我在旁边一桌就被他们的啤酒子误伤了。”

    “你不会躲吗,还是你想见义勇为,救死扶伤?”

    “没有,我,我就是走神了会。”

    看他眼中闪过的犹疑,西京问:“脚也是今晚扭到的?”

    “脚,我…..是,脚也是今晚扭到的。”林琅吞吞吐吐地说。

    “骗小孩呢吧?你这扭伤至少有两天了!”路西京有些恼怒。

    把戏当场被看破,林琅的脸挂也挂不住了,忽地就发红了起来,“对不起,是,是前天打球扭到的。”

    “那你还......”路西京不愿说下去。

    为何脚扭伤还要大晚上的出来吃夜宵,前几天他是说过他的住处的,身居这座城市20多年,不可能不知道,那一带有的是正宗地道的烧烤。而且,像他这样的人,有的是呼朋唤友的本领,何至于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来吃夜宵,而且能让人流血的打闹,声响绝对不会很小,究竟在深思什么东西深思到什么地步才没有旁的精力注意到旁边的打闹呢。

    事实上的确是林琅有意为之。星期三的时候,身为杂志社实习生的他被委派去叫“陌路”的插画师的家中拿画稿,当“陌路”开门时 ,才知道“陌路”竟是他找了3年的西京姐。或许是当时惊喜得懵了,一方面杂志社又催着回去,不得不尽快结束“陌路”之行,竟然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退出她的家了,当天晚上他就来到她的门口,但丝毫没有光线的房间让他退而却步。第二天呢,莫名其妙被朋友拉去打球,然后又莫名其妙扭到了脚,而且扭地不轻,结果当然是他在家休养了一天。到了今天呢,吃完晚饭试了下脚感觉不是很疼后便决定去找路西京。但去到她小区门口后,又后悔了,脑子一转想这附近有夜宵城,要是假装去吃夜宵,然后说脚扭到了再找她,如此应该能搪塞过去。在等待时满脑子都是待会怎么跟路路姐说,全然不知道周围有人打架,他自然也就没有躲。被伤后,也有好心人要为他消毒包扎,他却宁愿忍着痛等她来。他当时听到有个人说,要是所有人遇事都能这么宽容大度息事宁人就好了。他其实想告诉那个人,自己其实并没有那样的高尚情操与包容心态,只是为了见到西京姐,他可以这样。

    可是,这样蹩脚的理由怎么能骗过她,忘了她曾是医生吗,不过,路西京并不打算挑明。“疼吗?这样。”她捏了下他的脚抬头问。

    “啊。”林琅明显有些发愣,心想不问也好,要是问起来还真不知如何应对,“有点。”

    “你这个要用热毛巾热敷一下,你等下,我去烧......”不等她说完,“铛铛铛”,几声有节奏的钟响传送到西京耳畔,她扭头看了下挂钟,它阐明了时辰,11点了。又再看一眼他的脚,站起来对他说:“那么晚,你回去再敷,我送你下去坐车。”

    她的陈述语气最伤人,不留余地,毫无商量,可林琅只得呐呐地应:“嗯,好”,把之前想说的那句“我可以在你家呆一晚吗”硬硬压在喉咙。

    “那走。”路西京说,顺便作势要扶林琅起来。林琅抿了抿嘴,慢慢地起来。那走,两个字,简短的陈述句,她永远就是这样惜字如金!

    他们站小区门口,出租车还没到,林琅看一看旁边的人,她似乎冷得有些颤抖,双手插在针织衣袋里,袋子不深,她的手有一节尚且露在外面,风吹过,她的麻布长裙也飞扬起来。他想了想便斟酌着说:“西京姐,要不你先回去吧,外面太凉了。”

    “没事”,她没有看他,淡淡地说。

    现场再次寂静,只有风一如既往贯穿而过。

    她陷入沉思,身边的人是何意思,她如何不懂得,他想怎样,她也大概猜到几分,但是......而他,他其实多想问问她这几年过得怎样,发生什么事,为何她会会成为插画师......太多问题想问她,也有太多话想对她说,可是此刻待在她身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让彼此都陷入可恨的沉默中去。

    就是这样,彼此各怀心事,却难诉衷肠,到底是时事更易得太过张狂,还是,真相本就如此?

    可不管怎么,现在的沉默令两人都是尴尬的。幸而,这种尴尬持续不算太久,一会,出租车鸣喇叭的声音打破这种沉默。

    “那西京姐,我走了,你回去小心点。”林琅进入座位前扭头对路西京说。

    她笑了笑,“好,你明天要去医院打针破伤风,脚也先别动那么多。”

    他很想知道,这关心到底是因为职业多一点还是本能多一点。可是就算是这样,林琅心里也知足了,等车准备走时,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于是探头出车窗外,咧嘴一笑说:“晚安,西京姐”。

    听到“晚安”,她的眼角似有些无措,但很快定了下来说:“嗯”。

    这时林琅快速地转过脸来对前面的司机说:“走吧”,生怕她看见自己眼中略过的失望,也是,很多事不都是对等的,就像自己的殷切晚安换来的不是“晚安”而是淡淡的“嗯”,也像自己多日的纠结踌躇换来的是她今晚似是而非的关心,更像自己发了疯的找了她三年,她却不动声色地在没有他林琅的世界里安然生活着......

    “我不愿再放纵,我不愿每天每夜每秒漂流,也不愿再多问再多说,再多求我的梦”,出租车经过一间露天酒吧时,听到驻唱歌手正唱到最后这一句,林琅望了望车窗外,眼中掠过那位歌手忧郁沉迷的样子,忽地,他的鼻子就一酸。三年来,他去过南京,去过北京,后来还去了东京。那些城市热闹非凡,满地繁华,他也曾像世间很多人一样,去追逐去融汇,然而“吾心安处是吾乡”的道理,自己不是不懂,那段日子,远离了心安之处和心安之人,不就是歌手吐露的“每天每夜每秒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