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贝阙珠宫(3)(1/1)
作者:不是小宝
    原来海船一到,主人家刘白先是一番款待,然后发货讲价的。见那刘白手执着一个货单,天竺做生意有自己的讲究,只看货单上奇珍异宝,值得上万者,就坐在首席;余者,看货轻重,挨次坐下,不论年纪,不论尊卑,一向做下的规矩。船上众人,货物贵的贱的,多的少的,你知我知,各自心照,差不多领了酒杯,按名次坐下。

    只剩下余宏余富两个人,呆呆地不知坐在哪里,心里盘算着:“敢情这顿饭还得这般吃法,恐怕要把我们两人轰出去了!”刘白道:“这位朋友,不曾见过,到海外来可置换货物来没?”众人说道:“这位是我们好朋友,到海外耍着玩的,身边有银子,却不曾肯置货,今日没办法只得让他二人在末席坐了。”

    余宏满面羞愧,坐了末席,主人坐在前头。

    饮酒中间,这一个说道,我有宝珠猫眼多少,那一个说道,我有宝珠祖母绿多少。你夸我赞,逞强猜酒令赌酒,吃得一片狼藉,喝得皆是烂醉。余宏余富二人此时有些心里懊悔,暗道:“我前日该听他们劝和,置些货来的是,况且银子就在自己袋中,今日却坐了末席,说不得一句话。”余富见少爷兀自懊恼,只顾安慰道:“已赚了三千两银两,是我们的大幸,不可不知足。”二人只顾喝些闷酒来由。

    那刘白是何等聪明之人,看出余宏二人的不快活意思来,不好说破,只顾礼上劝些酒吃。天晚了,众人劝刘白早点休息,明天趁早上船看货取货罢,皆别了主人去了。

    刘白叫随从撤了酒席,收拾睡了,明日起了个早,先来到海岸船边来拜刘二等人。刚一上船,到了船舱,早先看见余宏的那狼犺诺大龟壳,吃了一惊道:“这是那位客人的宝货?昨日酒席上,不曾听人说起这龟壳。莫不是不要卖的?”刘二指着余宏道:“是哥哥的宝货!”

    刘白看了余宏一眼,自己脸面下下来,满脸通红,似带了怒色,埋怨众人道:“我与诸公生意来往多年,如何今日戏弄于我,教我得罪于新客,把一个末席之位屈了他,是何道理!”一把扯住余宏,对众人道:“且慢发货,容我上岸谢过罪过。”

    众人不知何故。刘二众人又回到店中,看是如何。只见刘白拉了余宏纳他头一席位坐下来,说道:“昨日得罪,得罪,且请坐一坐则个……”余宏也心中疑惑道:“不信又抓住个宝货,这等造化不成,侥幸,侥幸!”

    刘白走了进去,须臾出来,又请众人到先前吃酒去处,早摆下几桌酒;为首一桌比前更齐整;把酒杯向余宏一揖,对众人道:“此公正该坐首席,该坐第一席,先前失敬,失敬!多多担待些!”刘二等人看见主人有话来说,一块儿坐了吃席。

    酒过三巡,主人刘白开口道:“敢问哥哥,此宝货可肯卖否?”余宏是个乖人,趁口答应道:“只要有好价钱,为什么不卖了。”那刘白听得肯卖,真是个喜从天降,笑逐颜开,起身道:“果然肯卖,你尽管开口要价钱,不会吝惜钱银之事。”

    余宏知这主人刘白是好主客,心里真不知值多少,讨少了怕不在行,讨多了,怕吃笑,心里想了很久,胡诌了一句话道:“你有啥子家当,为什么买如此贵重宝货,买不起么?”刘白触了心事,只是吃笑道:“小弟曾卖绸缎起家,家中原有大小百十来口人,可这流求岛有东海来的海盗屡次上岛侵扰,三年前把我们家的家资抢劣一空,一把火烧了诺大一个家产,逼得一家老少百十来人抢劣到海船上做水手,厨子,那天幸好我去国外置货,回来后老少皆丟,只剩下我一人,真是苦不能言,欲哭无泪。幸亏自己在家中地底下私藏了两万黄金,才又发了家,也没有再购置房产,只有五千两绸缎货物租赁在后街。

    余宏兄,不如这样!流求岛我也不想待了,不如我和你们一块去大宋国,久闻大宋国土辽阔,繁华似锦,也不曾一睹尊容,到了那里重新买卖置业,立家安顿,这诺大龟壳,我先付你一万两黄金,等我卖出去龟壳置换了银两,一人再分得一半!”刘二等人见余宏做了一笔大买卖,都替他说话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余宏听了刘白这番话宽慰道:“谢谢兄弟周旋,一万两黄金真是不少。”心里只是暗道:“侥幸!侥幸!”遂订了合同,众人作证,不在话下。

    忙完合同书文,主人刘白重又坐下让了茶吃,余宏众人也吃了几口,各安了神。余宏小心翼翼地问道:“交易事已成,且不必说,只是我们毕竟有些疑惑。此大龟壳有何好,值价如此多?还要刘兄弟见教一个明白。”

    众人道:“正是正是。”

    主人刘白品了口茶,笑道:“诸公枉自海上走了多年,这些也不识得。列位岂不闻说:龙有九子。七子叫赑屃,龟形有齿,其皮可以慢鼓,声闻百里,所以又叫巨鳖龙,巨鳖龙蜕下此壳成龙。此壳有二十四肋,按天上二十四气,每肋中间节内有大珠一颗。若是肋未完全时,节成不得龙,蜕不得壳,也有生捉得他来,只好将皮幔鼓。其肋中也未有东西。直待二十四肋,肋肋完全,节节珠满,然后蜕了此壳,变龙而去;故此,是天然蜕下,气候俱到肋节倶完的,与生擒活捉,寿数未满的不同,所以有如此之大。这个东西我们肚中虽晓得,知他几时蜕下,又在何处守得住他着?壳不值钱,其珠皆有夜光,乃无价宝贝,今天侥幸遇巧,得之无心耳!”

    余宏等人听罢,似信不信。只见主人刘白走将进去了一会,笑嘻嘻的走出来,袖中取出一西洋布的包,说道:“请诸公看看。”解开来,只见一团线,裹着寸许大一颗夜明珠,光彩夺目,讨个黑漆的盘,放在暗处,其珠滚一个不定,闪闪烁烁,约有尺余亮处,众人看了,惊得目睁口呆,伸了舌头,缩不进去。

    主人刘白回身转来,对众人逐个致谢道:“多蒙列位,只这一颗,就值两万黄金,二十四颗若作成,总共四十八万两黄金,余宏兄你我各一半。”

    众人个个睁大了嘴巴,良久吐不出话来。主人刘白收了珠子,对众人道:“诸位在本处只管喝酒拣最贵最好的吃喝!容我十日打点处理,等事成之后,我随你们一块儿上船回大宋国。刘二众人无不拍手成快。

    刘白又让随从抬了一个缎箱,每人送与缎子二匹,说道:“烦劳列位,做两件道袍穿穿,也礼见薄意略些。”袖中又摸出细珠十数串,各送一串,众人皆是欢愉形色,喜不自胜。余宏另是粗些的珠子八串,缎子十二匹,道是“权且做几件衣服。”

    余宏同众人欢喜作罢,千恩万谢。

    十日过后,刘白如约而至,和余宏分了银钱,总共二十五万黄金,众人上船,刘白又分给每人一干两白银,众人大悦。刘二诚心十意牵着刘白的双手说道:“刘少爷,你到大宋国人生地不熟,不如收我门下,以效犬马之劳。以后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供尊少使用便是了!”刘白也愁这处事来,见刘二人手众多,精强中干,说道:“不如你们都跟随于我,这海上运输,凶险异常,弄不好丟了性命,可是大事!我听说苏州是个繁盛之地,到了大宋国,我们一块儿去那里安家立业如何!”刘二众人皆是光棍汉俱多,都一致称赞没有意见,有家有室的几人见刘二兄不再海上运输了,又得了银两,心里觉实得不悲只喜了。